【雷卡】息息
雷卡新旧设的双向
漫画太好了 几个戳我的小细节在文里有类似的对应。
00
那是一颗看起来很荒凉的星球。
卡米尔看了一眼数据表盘。异常的波动显示正急剧变化，根本无法从中推知发生了什么。那颗星球仿佛有着巨大的引力，飞船行进的轨迹已经缓慢地向着那个方向发生了细微的偏移。
雷狮透过玻璃窗，低头打量着眼前慢慢接近的陌生星球:“飞船故障？”
卡米尔摇了摇头，放弃了手上徒劳的操作尝试，随雷狮一同站住。“这里发出的信号很奇怪。”
他们并肩行于宽茫的宇宙，缓慢地延续着一秒一秒共度的生命。那种特有的安静是卡米尔尤为喜欢这种日子的原因之一。目光所及的整个世界，堪堪只有二人。没有紊乱繁杂，只是简单的两个身影，静得可以感受到心跳的共拍。
他们已经凑得足够近，依然没有在这颗星球上发现任何一点生命的迹象。放眼望去，仿佛就只是一片荒垠。
“既然已经收到了邀请，那就去玩玩。”雷狮勾起唇角，转过身，放松地向墙靠了靠。“明白。”卡米尔回答:“飞船已经在路线上，预计五分钟左右将会着陆。”
从雷王星出走的宇宙海盗行动果断也判断精准，五分钟后已然稳稳着陆。这段时间的经历都过于平和，几乎把雷狮闲得一身慵懒，此时但凡有点火星都巴不得能燎原。
——但这个地方甚至过于荒凉了。
星球表面满是沟壑，干裂的纹路四下延伸。空气仿佛流动得极为缓慢，耳边只余两人一步步行走的静默的脚步声。
像在走一场混沌的孤寂，漫无边际的荒凉。卡米尔想起在他还很小的时候，住的地方也有相似的感觉。一个人站在像死了一般的破旧街巷，只听得见自己在往前行走，而前方没有一点回应，身后也没有可以留念的余热。连天空都像死的，即使色彩明亮，也只会留下晦暗的记忆痕迹。
虽然，现在他的身侧好歹还有另一个声音。
当初把他从无休无止的荒芜梦境里粗暴地扯出来，让他终于可以浸浴在半边光明里面的雷狮，在他们之间好像总是堪堪悬着一根细线，就如同现在零乱随意的脚步一样不离左右，侵占心绪，另一方面又只是相连的一根线而已。
他们走了很远才发现了一个地穴。周遭的地表崎岖，而这个地穴入口宽敞整洁，如同有人有意的精心开凿出这么一条通道，等待着有人来到这里。
于是他们走了进去。地穴不深，本该黑暗包裹的地下，随着他们的踏入而忽然幽幽缓缓亮起了两盏烛灯。卡米尔抬起头，看了一眼那忽然自己亮起的烛灯。雷狮用很轻的声音说:“是元力。”
借着摇晃的烛光，可以隐隐看清楚这地穴全貌——
空旷荒凉的一片小地方，唯有中心的那一块，有一张古枝木般蜷曲而成的圆桌，上面躺着一本厚重而封了尘的书。
雷狮四下扫了一圈，与卡米尔短暂地对视了一眼，目光最后落定在那本书上。
他微微弯起唇角，懒洋洋地迈着步子，慢慢靠近了圆桌。
四周渺无声息，雷狮站定在圆桌边，连风声都没有，时间仿佛僵死在此刻。
01
但他听到了咔哒一声轻响。随即，从很远的地方隐约传来了轰鸣声。那声音越来越大，起先像是有山顶巨石碾压着滚下来，脚底都在震颤。雷狮和卡米尔不约而同地相背对而立，全身肌肉霎时绷紧，仔细寻找声音的来源。
然而那种万石滚落的轰鸣声持续地靠近，却什么也没有出现。声音更像扩散到四面八方，如潮汐般蔓延，把二人紧密地困在了原地。卡米尔感觉到一种仿佛源自心底深渊的震鸣，他的意识在那种震颤不停的嗡鸣中被渐渐拆散。随着他的意志几乎被遣散，有着另一种似曾相识的力量豁然涌入，冲撞到卡米尔的脑海里，他被推得一个踉跄，险险站住这一步。卡米尔勉力想要更清醒一些，然而他却无法如平常一般冷静思考，有效规划自己的肢体行为。他的意识仿佛在飞快回撤，然而他却根本刹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力量。
就在他死死抗拒着，险些失守时，却忽然地在一片轰鸣的耳际乱响中觉察到了一丝清晰的电流声。
一如每次他昏天黑地的绝路里，能将他稳稳地从黑暗里带出来的那个声音。
滋滋作响的一点细微的声响，在那一瞬间让卡米尔陡然清醒过来。他不愿意自己就这么轻易地，在雷狮面前随便输掉。
他一咬牙，潜心定神，即使那种古怪的嗡响还在一点点加剧，但卡米尔心下已经慢慢冷静了下来。他专注于精神力对自己主导权的控制，才极缓地清除掉那一瞬间涌入的杂念。
那一瞬像掏空了所有气力，卡米尔几乎有些狼狈地挣脱出来，跌坐在地上。
同时他抬起了头，看见雷狮站在左侧，周身环绕着极亮的电流。那种爆发一般的力量正缓慢在身侧游走，而在那之中的雷狮，脸色也有点难看。
雷狮瞥了一眼卡米尔，卡米尔撑着地板勉强起身站稳，走到雷狮身边，微仰着头凝视着雷狮。他刚欲开口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这个地方响起来——
“——切，居然失败了？”
他们两倏地抬起头。昏暗的洞穴里，只有墙上那两盏古旧的烛灯，仿佛有不熄的生命般幽幽亮着。
——那分明是雷狮的声音。站在这里的二人再清楚不过。
02
挤满了几排书架的方寸之地，绿衣少年微喘着气，却低着头尽可能安静地端着一盏烛灯。
光线摇晃着打在布伦达身上，他正盘腿坐在地上，紧紧皱着眉，盯着面前那本陈旧的古籍。厚重的书页被摊开在空白的一页，隐隐地看得见一团扭曲着的气流。
这本被列为禁书的古籍里，关于所谓“汲取力量”的记载含糊不清。这已经是皇族流传很多年的秘密，布伦达和雷鸣试着用对应的卡片开启了这扇门。但是在力量的源源汇聚快要完成时，却倏地被相继隔断。有什么力量突然开始激烈的反抗，两人不得不从那个状态里退了出来。
布伦达听见那个颤动的气流中传出了一个非常清晰的声音:“是谁？”
他们两人都愣了一下。那很显然就是布伦达的声音。
布伦达再次狠狠皱起眉:“你又是谁？”
那人好像惊奇地咦了一声，随即布伦达又听见噼里啪啦电流四窜的那种声音。
“雷狮海盗团，雷狮。”
“哼。”布伦达从鼻子里哼出一声:“区区一个海盗。”他的声音倨傲:“不过是仗着力量，蛮横劫掠的人，目无秩序。”
雷狮笑出了声。又是这样心高气傲的正义。他遇过许多这样的人，自认清高，对认为是卑劣的位置便不屑一顾，自我主义，而最后这些人几乎都以惨烈的方式认清并扭转了认知。他的声音漫不经心地传来:“哦？那请问能以力量捍卫秩序的您又是？”
布伦达冷声道:“布伦达。我倒想问问，你是哪里来的海盗……”他忽然一顿，想起了什么，转头望向雷鸣:“雷鸣，古籍里是有提到，两个空间是相互牵连相互影响的？”
——所以，就是之前那个含糊不清的表述，令他们捉摸不透的那句“分别存在于两个世界线的共同体”。
雷鸣点头:“的确如此。”
卡米尔蓦地一怔。
他再一次与雷狮对视了一眼。刚刚那听起来居然是他的声音。而且雷鸣这个名字，说起来和卡米尔还颇有渊源，只是这不甚愉悦的旧事既已过去，随着名字封存的过往也几乎无人再知晓。
雷狮盯着那颤动着的一团气流，声音终于沉了下来:“雷鸣？你们到底是哪来的山寨货？”
也许是雷鸣这个名字带给二人的记忆太过不快，而今再被重新扯出来，雷狮突然心绪烦躁了起来。
“山寨货？”布伦达勃然大怒:“口出狂言！”
布伦达的声音低沉狠厉，听得出的确十分恼怒。
久未出声的卡米尔此时却忽然扬起声音:“大哥，不要为他们而烦心，也许他们连山寨货都还算不上，也根本不是真正存在的东西呢。”
这话说得很刻意，正是卡米尔为了激怒对方那位看起来特别易怒的布伦达。
雷狮听出卡米尔的意思，轻笑，慢悠悠地说道:“也对。恐怕只是连存在都不清不楚的不完全的复制品吧。”
要想弄明白现在所处的局面，最好要做的事情就是推进剧情——又或者雷狮的挑衅只是一种习惯罢了。
布伦达强忍着怒火:“一点情况都不了解，哪里来的妄下断论的自信？”
他重重地抡了一下锤子:“我们是用古籍记载的手法打开了这扇互通的门。这关乎皇族千年来的秘密，而知道你们是谁，对我们的研究也有很大的帮助。有一点希望你能弄清楚，我们开启这扇门，所以我们才是真实存在的。”
“哦？”雷狮挑起眉:“这个逻辑听起来毫无逻辑。”
他看着那本书，笑着说:“我倒是觉得，你们所谓的秘密，也许就是想掩盖一下自己存在的，虚—无—呢？”他咬着重音，笑得性质恶劣。
“你！”布伦达恼火:“狂妄！”
雷狮的眼角微微翘起:“不如你从这本书里头出来，我们打一场，看看到底谁才是真实存在的如何？”
布伦达冷哼一声:“不要弄混了。你们不过是书里存在的东西。奉劝你们还是安分些，好好配合着我们来弄清楚。”
“哟。”雷狮笑:“听起来更像自欺欺人了。”
03
“或者说——”卡米尔抬眼:“你们其实根本只能假借谈判，靠歪门邪道来窃取存在的机会？”
卡米尔语调不紧不慢，紧扣着对方话语里的呈现出的狂妄的骄傲，意有所指地补上了一句。
毕竟他还记得刚刚险些被夺去意识的那种紧迫感，轻微的脱力使他更加冷静，此时悠悠问道。
对方果然暴怒。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，而雷狮嘴角笑意更甚，眼里更是亮得出奇。
卡米尔明白，雷狮已经彻底兴奋起来了。卡米尔扫了一眼那一块颤动的空间，缓慢低声地开口:“有很多种可能。平行世界，或是如我们刚刚所说的，只是算不上存在的一部分意识而已。不过既然他们能跟我们对话，我想，可能是有独立思想的个体。但他们和我们确实有些关系，甚至并不是完全类似的。”说着他顿了一下，补充道:“也就是说，也可能是一部分被隔离的我们。”
雷狮若有所思地看着:“所以，是可有可无的？”听得这刻意强行隔断的理解，卡米尔犹豫片刻，最终点了点头:“大概如此。”雷狮眯眼笑道:“有趣。”
卡米尔怔了一下，抬起头:“大哥——”
雷狮指尖的电光已经开始噼啦作响。卡米尔随即默声。他知道不可能改变雷狮的意志，那么——他抬起头，沉默着进入了警戒。
就随雷狮的举动行事吧。
洞穴里确实只有那一本看起来陈旧得触页就会让那脆纸粉碎的书。雷狮靠近那本书，仔细端详了一下，伸出手想要拿过它，却被卡米尔拦下。
“大哥。”卡米尔低声说着，轻轻摇了摇头。刚刚对方提到了相互影响，为了避免处于劣势，最好还是不要主动接触为好。雷狮会意，双手抱胸，耸了耸肩。
卡米尔转头望向那本书，淡道:“既然你们已经大致了解情况，而且也有好好谈谈的意愿，那么，也请你们先作出表率吧？”
那扭曲的空间中，短暂地沉默了。很快，布伦达的声音再度响起:“可以，我会先作出表率。”
“——不过到那时，你们最好保证不会做多余的事情。”
那空间幽幽泛着光，下一瞬猛的扩散开来，一圈一圈水纹似的交织，越来越急促，在卷成漩涡的中心，缓缓浮现出镜像般的景象——
赫然就是与雷狮和卡米尔相似的两人。
几乎是完全相似的眉眼，看上去只着装和一些细微之处有所不同。但看到他们踏出那一步时，又会完全的明白那不是他们二人。自内而外的那点气质总归有鲜明的不同，即使模样这么相像的两人，也一眼能看破。
来不及多观察，早已经蓄势待发的电流已经轰然炸开，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镜像般的影子袭去。
“雷狮”皱了皱眉，顺手拉过“卡米尔”飞快后撤，以一种极其敏捷的姿势飞快地向旁边闪去。
——身手确实不错。雷狮作出判断，饶有兴味地重新汇聚起了电光。布伦达冷冷的说:“出尔反尔的家伙。”
雷狮笑了。他抡起锤子，脚用力一踩，骤然提速。布伦达眼神一凛，干脆利落地后提。
这边电流噼啪交响，而另一边却显得冷静得多。
卡米尔做出了防卫的姿势，仔细看了看对手。几乎是相似的眉眼，但眼神冷得让卡米尔都有点心惊。
卡米尔谨慎地没有动作，防备的同时不自觉地瞥了一眼雷狮的方向。他不会去干涉那边的战局，因为雷狮就是想玩玩儿。他没注意到的是，他名叫雷鸣的对手，也不自觉地看了一眼那边的战局。
“你们到底是什么？”雷鸣忽然出声，却依旧没有动作。
卡米尔看出他暂时其实并没有开打的意思:“我们就是我们，如你所见，真实存在。”
雷鸣低声说:“我不相信。我们不可能同时存在，而我清楚的知道我们的存在，所以你们不可能存在。”
……他们的逻辑果然听起来很没逻辑。卡米尔扶额，忽然觉得有点无奈。
开什么玩笑。雷鸣紧紧握拳。
幼年时期被欺压折磨的黑色记忆已经烙印在骨子里，而布伦达于他而言就像是强大的，救赎性的神。那是唯一肯踏足他世界的光，是他如饥似渴般想要留下的温情。
救赎是一种再生般的恩情，早早地就雷鸣的心占据满。
要说这样刻骨铭心的漫长的忠诚是山寨？要说布伦达是冒牌货？
开什么玩笑！
突然，视野骤然明亮。雷狮与布伦达那边一声巨响——卡米尔和雷鸣同时望过去。
布伦达受伤了。他捂着小腹，剧烈地咳嗽了几声。
雷鸣的瞳孔一缩:“大哥！”他猛地向那边冲过去。而卡米尔此时也一起行动，很快地拦在了雷鸣身前。
“不用，卡米尔。让开吧。”
卡米尔听到雷狮的声音，脚步一顿，退回到。虽然刚刚那一击也许让雷狮耗费不少精力，但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很兴奋。
那是极度随心所欲的人被彻底撩起兴致的表现。
布伦达低喘了会儿气，才重新抬起头来。
他看见雷鸣守在他身边，眼神里甚至有些急切。再远一点，和他们兄弟两相貌极其相似的那两人正站在一起。那一瞬间他居然觉得这画面看着不赖。
——也许他们平日站在一起，就会是这个样子。同样的眼神，盯住敌人，靠得很近，一个细微暗示就会在同一瞬爆发般的和谐感。
倒确实足够相当。可那不是他们啊——
他慢慢地站起来，对着雷鸣摆了摆手，看向雷狮他们。
“我说过了，我只是要来了解一下情况而已。”他说:“我不介意开打，可要是真的动起手来，两败俱伤也没有什么好处。”
雷狮刚刚的贸然攻击也付出了代价，他应该会明白这个道理。
“的确。”雷狮耸耸肩，出人意料的真的停止了攻击架势:“那么就好好说清楚。”
“该说的我其实也说得差不多了。”布伦达说:“古籍里记载着一个可以汲取力量的方式，但表述模糊，所以我们就试了试。”
“想要从别人身上汲取力量，听起来不太像你要追求的秩序啊。”雷狮淡淡嘲讽。
布伦达眯起了眼:“我不想跟你浪费力气。”
雷狮笑了:“好，你继续说。”
布伦达缓缓吐了口气，说:“……我们并不知道这个方法的本质到底是什么。你也看到了，我们好像并不是毫无联系。所以，最好现在就扯清楚——”
卡米尔悠悠接道:“来扯清楚我们谁才是真的存在？”
气氛陷入了僵持。
谁都是彻彻底底一路走来的，又怎么会相信自己是一个幻觉？
而僵持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——
雷鸣忽然出手。一张卡片倏地飞出，轰然一道雷电闪过——
地面痕迹焦黑。雷狮在那一瞬间扬起锤子拦在了卡米尔面前，以更强的电流对轰——巨大的冲力之下，他一把拉过卡米尔，险险退后。雷鸣这一击不得不说释放得恰到好处，攻击人显然功底不赖。
雷狮自然地拦在卡米尔之前，缓缓的用锤子指着对方，似笑非笑。
但布伦达却沉下了脸:“雷鸣！”
雷鸣低下了头，指间夹着卡片，默不作声。
卡米尔若有所思地看向布伦达。
要说雷狮和他最大的区别，恐怕就在于这一点。布伦达显然心中自有一套秩序，也许是一种对于至高秩序的强烈追求，就连雷鸣向对手的偷袭都让他不满。
而雷狮——
他当然是更为了解雷狮的。雷狮心中从来没有所谓秩序，就算有，也是为了打破而存在。他肆意而猖狂，百无禁忌，越是条条框框的限制，越能激起他的斗争欲。
这是卡米尔在心中早已决心要追随的一个人。他也许没那么按部就班让人时时刻刻能知道他将要做什么，但卡米尔也不是不能下意识地就顺着雷狮那一瞬间的走向来走。
就像现在气氛如此紧张，雷狮的挑衅当然是一大助力。但这并没有什么不对——现在的卡米尔，也可以云淡风轻地跟上几句，随着雷狮一起。
始终随他一起。
雷狮到底战意未休，既然雷鸣已经出手，他也欺身而上。一时间，四人齐动，一片混战。
——不知是谁碰倒了那本书。
瞥见桌子倾倒时布伦达一滞:“——别让书页合上！”
然而已经晚了。
在书跌落在地上的那一瞬，白光大盛，空间的扭曲骤然扩大了。波动的空间自行分隔成了两段。
而布伦达和卡米尔所在的那一边，在白光涌现间，被猛的拉扯，两人就这么被扯进了那本书里。
书页合上，地穴顿时只剩下雷狮和雷鸣，一片安静。
04
被那股冲力狠狠地摔出后，卡米尔在那一瞬间刹住，猛地转过身。
门已经消失无踪。卡米尔深吸一口气，冷静了下来。他再转过身，对着布伦达说:“有再开启的方法对吧？”
他们两人正站在先前那窄小的书架间。
布伦达挑了挑眉:“反应很快嘛。方法肯定有，不过得再找到对应的卡片，很麻烦。”卡米尔有些冷淡地点头:“那就再找。”
布伦达调出了卡组，卡米尔循着他的描述开始找那张可以重启门的技能卡片。布伦达看着他专注而迅速的样子，突然问道:“你是急着回去看那家伙的伤？”
卡米尔的动作短暂地顿了一下，他抬头看了布伦达一眼，没有说话。
那一瞬间，两个人都懂了些什么。
很多时候这感觉都很奇怪——在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中，你比任何人都更相信他具备的实力，也全然相信他不会落败。但你仍总是看着他，情愿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，为他而徒生一些没有必要的忧虑。
雷狮显然没有受到重伤，但卡米尔无故牵挂得莫名。不论其他，他也只想马上回到雷狮的身边，即使不需做什么，也就沉默地在他身边就足矣。
布伦达有些出神:“真是巧了。”
共同体——吗。
是连这样的感情牵连都这么相似的存在啊。这一瞬间布伦达有一点相信雷狮与卡米尔的存在是真实的——他可以从卡米尔的眼神中看到，那种深不见底的，由漫长积累潜移默化成的一种克制却丝毫不可能被熄灭的一种感情。
“不过——”他眯起眼睛，“虽然我并不是很了解他，但我想，那家伙可比我更不沾这种——也许情情爱爱——的边。”
卡米尔眼神平静，甚至相较之前变得有些柔软:“我知道。”他说:“无所谓。”
他半张脸遮在围巾中，表情不太明显。
布伦达打量了他一下，嗤笑:“还真倔啊。倒也放心吧。”他把目光重新投到卡组上:“在那种时候第一反应是护人这一点，我想对他来说，态度就已经很明了了。”
卡米尔抿嘴不言，过了一会儿突然出声:“找到了。”
雷鸣冷冷地盯着雷狮，一个字都不肯和他讲。也许是因为刚刚雷狮险些重伤布伦达，雷鸣此时内心还是只有警戒。
雷狮很无所谓地笑着迎接他的视线:“哟，别这么看着我啊。已经扯平了吧？我也受了伤。”
雷鸣依旧不肯吭声。雷狮继续说:“要是再找不到回去的办法，你可就得一直待在这里，和我这么可恶的人待在一起哦？”他戳了戳自己，笑眯眯地道:“现在，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。”
雷鸣攥紧手，半晌，才别来目光，忽然调出卡组，开始整理卡片。
“重启门的卡片在大哥手里，我们可以先找到通讯卡。”他停了一下，说:“还有，你打伤大哥的事情我不会就此揭过。”
雷狮笑意更甚，他随意的半靠在岩壁上:“某些方面，你跟卡米尔还挺像的。”
雷鸣冷声道:“而你跟我的大哥并不像。”
这话说得硬邦邦的，听得雷狮大笑:“你还挺维护他的？”
雷鸣已经找到了通讯卡，没有理睬雷狮，兀自准备建立联系。雷狮突然在身后说:“就是这一点最像。卡米尔看我看得比他自己重。”
雷鸣愣了一下。雷狮这句话的语气没有那种令人恼火的轻浮，也不带得意自满的意味。他语气淡然，像是只是平静地叙述这一回事。
雷鸣看不出眼前人在想什么，却从这风轻云淡的言语里，蓦然感受到了一点恍若错觉的温情。
不知为何，雷鸣忽然就没有那么反感这个人了。在那一瞬间，他觉得这人确实有一点和大哥相似的地方。
“好了，你已经找到了的话——”刚刚情绪也许有一瞬间波动的雷狮脸上已然没了什么表情:“——那就快联系他们。就现在。”
通讯卡建立了联系，只是双方都只能听见另一边的声音。
接通的那一瞬，雷鸣急急地叫出一声:“大哥！”
那边很快有了回应:“我在。”
雷狮感兴趣地打量了一下雷鸣手中貌不惊人的卡片，才抬头开口:“那边那位，叫什么来着——布伦达，我们先前说好休战，可记得别有多余的动作啊？”
布伦达冷冷地回道:“只要你不干多余的事情，我自然遵守约定。”
听者笑得有点捉摸不透:“其实也没关系，我只是怕你被打得找不到可以开门的卡。”
布伦达愣了一下，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卡米尔。
卡米尔没有说话，只是安静地盯着布伦达手机的卡片，仿佛有点出神。
“……我知道重启门的卡片使用方法，”布伦达把卡片取出来。“不过，要积蓄一段时间的力量才能开启。”
雷狮偏过头:“也就是说，还要再等等才能换回来？”
布伦达蹲下来，将卡片平放在地上。
然后他站起来，对着通讯卡淡淡地说:“雷鸣，小心提防那家伙。”
雷狮忍不住笑:“卡米尔，看好那家伙，下手别太重。”
“你！”雷鸣猛的抬头，狠狠地瞪着雷狮。
卡米尔叹了口气。雷狮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，那个眼神冷冷又认真的小孩一时肯定无法习惯雷狮的这种无法无天。
“好了，通讯卡时间要到了。”布伦达说:“待在这里，一小时后我会开门。”
05
卡米尔靠着书架边坐下休息。比起方才的躁动，现在他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。大哥不会有危险，而且很快他们就可以再见到，一时也没有什么要忧虑的了。
布伦达在离他几米的距离站定，问道:“我能坐这里么？”
卡米尔闭着眼回答:“他会紧张的吧？”
布伦达轻笑:“无妨。”他在隔了几米的距离坐下，仰起头，也闭上了眼。
他们之间很安静。相比起雷狮和雷鸣那种根本不可能和谐的气氛，布伦达和卡米尔反而都要更顾全大局一些。布伦达虽然易怒，但每每到该理智的时候，都会冷静得很快。
回避开某个微妙的问题以后，两个人倒也不需要为了什么争执而浪费力气，索性变得和平起来。
甚至于短暂地沉默后，布伦达还开口搭话了。
“你的名字是什么？”
“……卡米尔。”
布伦达点点头:“卡米尔。我想问你些问题。”
“请便。”
布伦达踌躇了一下，轻轻地吐出一口气。“不是什么大事。只是我想，你既然和雷鸣有一些关系，那么有的事情也许我可以请教请教你——”
卡米尔望着布伦达，后者慢慢开口:“先冒犯一下，你的过去如何？”
这个不清不楚的问题，让卡米尔不由得紧紧握住了拳。他脑海里突然闪过雷鸣冷冷盯着他的那个寒意眼神，还有雷鸣冲到布伦达那边时的那一个瞬间。
莫名的，他心里有点不明不白的共鸣。就好像恍然又是一个湿淋淋的梦，沉沉浮浮地自幽深的地方摇晃起来，像从海底行至海面，光芒缓缓慢慢地匀向整场大梦。
卡米尔垂眸，低声道:“也许，是一样的。”
他随即又闭上眼:“我知道你要问什么。不过，其实什么都不需要做。你像现在这样就好。”
卡米尔多通透明白。而布伦达有心试探着问这样的问题，想必，其实根本也无需担心。
毕竟于卡米尔自己而言，那不算伤痛。它更像一条必须要走过的路，甚至于，在某人出现以后，像一场恩赐。
你若能动容，对他来说也已经足矣。
布伦达闻言，沉默了半天，才说:“谢谢。”
“不必。”
06
雷鸣还在默不作声地翻看卡片，雷狮坐在岩壁边懒洋洋地抱着胸。
“你真不打算跟我唠唠嗑？”
雷鸣捏着卡片的力度都加重了几分。
“不必了。”
雷狮盯着这张卡米尔的脸上生动写上的不爽和恼火，觉得实在是有意思。
“真的不？难道你不觉得，我比你那个凶巴巴的大哥要好？”
雷鸣猛地抬头，一张卡片直接就飞了出来:“闭嘴！”
雷狮避过，挑了挑眉:“逗你玩呢。”
一触及布伦达相关的事情，这个闷声不言的小家伙就变得不甚理智起来。
被逗的雷鸣脸都黑了，只是咬牙切齿地瞪着雷狮。
后者悠悠闲闲地盘起腿:“我倒是挺想跟你聊聊的。反正你们之后也不会乱‘汲取力量’了，这机会不是挺难得的吗。”
雷鸣刚准备开口，雷狮又补充一句:“不要说什么你们都不存在根本没什么必要了。就算我们不存在，聊聊看不也挺好的？”
雷鸣只得闭了嘴，半晌又说:“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聊的。”
雷狮噗嗤一笑，随意的把手撑在膝盖上:“那么，就回答我几个问题如何？”
还没等雷鸣同意，他就自顾自问道:“第一，你喜欢和布伦达待在一起吗？”
雷鸣抿了抿嘴，默了半天，艰难的选择了好好回答这个问题，别来目光说:“……嗯。”
雷狮弯了弯唇角:“第二，你喜欢布伦达吗。我是说，别于亲情的那种。”
听到这个问题，雷鸣有些意外地看着雷狮。后者仿佛全然不觉得自己问了什么惊世骇俗的问题，只是等待着答案。
更奇怪的是，雷鸣也不觉得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。
“……”
他还未回答，雷狮就突然又笑了。
“够了。”他带着笑意站了起来:“我知道了。”
雷鸣扯了扯围巾:“……我不是他。”
雷狮耸耸肩:“我知道他。”
……果然是个为所欲为，目中无人的家伙吧。雷鸣这么想着，又突然有那么一瞬间，对这个人的弟弟有了那么一点点，不易察觉的羡慕。
07
雷狮和卡米尔重新走回飞船的时候，还有一点不甚真实的感觉。星球进入黑夜，四周依然沉寂。雷狮一边走，一边又仔细地端详了卡米尔半天，下了个定论:“我觉得你还是比他更合我胃口。”
“……”卡米尔扶了扶帽檐:“大哥。”
雷狮笑了笑，无所谓似的又转过身去，卡米尔便跟上去，还没走几步，忽然被一个力度扯得踉跄。
雷狮左手摘下卡米尔的帽子，右手在他头上胡乱揉了一把，在卡米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，还在他的额头上响亮的亲了一下。
“……大哥！”卡米尔在那一瞬间难得的失了失神，反应过来却更是无措。
那被亲的地方仿佛感官被放大了几千倍。又仿佛一场乱梦惊醒，难以跋涉的路走到尽头的岔路，某根不清楚的细线陡然鲜明——
仿佛是再好不过的一个回应。
雷狮不回他，认真地，也带着点促黠笑意地看了他半天，才说道:“走吧。”
他笑着:“还要走很远的路，你可别现在就傻在这里了。”
布伦达合上了那本古籍。
“大哥。”雷鸣叫他:“不要研究下去了么？”
布伦达摇了摇头，将古籍随便塞进了书架。
“我想，可能我们都是存在的。”布伦达拉开书室的门，对雷鸣说了一句这样的话。
雷鸣沉默了一下，点点头:“我也相信。”
布伦达轻笑。两人走出书室，带上了门。
自此，不相干的，亦或息息相关的，都已经被隔离在这里，也许，再无数次地封存下去。
而他们，布伦达和雷鸣，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地，走过了长长的阶梯。
——
fin.
